就在那一刻，吴静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从昨天以来的那种慌张感的由来。

这是一个富贵家庭，他们拥有的权利很多，面上虽然待你不薄，但也由不得你为所欲为。

“我……”吴静抬头看了一眼秦朔，发现秦朔也是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她，似乎也在等她的答案。

吴静在心里给自己打气，看着王琦说，“我14号回去，机票都买好了。”

“什么？”王琦惊讶道，“还回去？”

“嗯。”吴静点头。

“这怎么行？”王琦急得站了起来，她拉了一旁的秦尧文，秦尧文也摇头说着“不行”。

吴静勉强笑了笑，还试图安慰两人，“没事的，怀孕还上班的很多，我们公司就有，而且，我这不刚……”

“你想过万一发生点事怎么办？”王琦突然声音大了起来，“小朔不能在你身边陪着，平时的饮食起居也没人照顾，之前你一个人倔着不过来就罢了，但是现在不一样了，你肚子里有孩子啊。”

王琦语气严厉，吴静坐在一旁突然紧张起来，她吞吞吐吐地也说不出什么话，只是不停坐着搓手。

过了一会，吴静还是想争取一下，声音小小地说，“我会小心的。”

“不行！”王琦突然生气道，“坚决不行！”

吴静不敢再说话，秦朔赶紧站了起来，对王琦安抚了几句，王琦甩手跑上楼，秦尧文也皱着眉跟着上去。

这偌大的客厅瞬间只剩下安静的两人，吴静心里有些委屈，但她知道，这种委屈没法疏解。

不知道什么时候，她微微颤抖的手上突然多了一双历经风霜的手。

“好孩子，”余妈拍拍她，“别怕，秦太太的担心是有原因的，她不是在怪你。”

“是的，”秦朔立在她旁边，“我去跟我妈说说，就会没事了。”

……

吴静坐在床边，外面已经黑了，她却忘记了开灯。

明明是一件高兴的事……

“咔哒”，屋里突然明亮了起来，吴静回头，看到秦朔板着一张脸立在门口。

大概是没成功，吴静有些遗憾地把头转回来。

身后的脚步声渐近，直到身边的床垫塌下一块才消失。

“14号坐飞机要我陪你吗？”秦朔问她。

吴静猛地回头，看到一本严肃的秦朔。

“怎么了？”秦朔奇怪道，“这么看我干吗？”

“阿姨同意了？”吴静惊喜地抓着他的胳膊，“她不生气了？”

秦朔明白了她刚刚的反应，笑了笑，摸了摸她的头，“你一直在想什么呢？该不会到现在一直都在操心这件事吧？”

吴静讨厌他的吊人胃口，拍他一下，“快说！”

秦朔抓着她的手，漫不经心地说，“当然啦，我妈就听我的。”

“那秦叔叔呢？”

“我爸就听我妈的。”

“……”总归全家都听你的！

“真的，”秦朔拉着她的手躺了下来，“我妈今天那么激动是因为想到了我的妹妹。”

“？”吴静趴在他旁边瞪着眼睛看着他。

“本来我下面还有一个妹妹，”秦朔说，“但是因为小时候我爸太忙了，我妈也总跟着一起奔波，不到四个月的时候不小心流掉了，然后我妈也就没能再有孩子了。”秦朔捏了捏她的手心，“她那是害怕。”

吴静望着天花板，手无意识地扶着自己的肚子，想着秦朔刚刚说的话。

“我是不是太自私了？”她突然问。

秦朔愣了愣，转头看她一眼，又回过头盯着天花板，继续玩着她的手心。

“不是，”秦朔答，“让你受委屈了，对不起，像我这样的家庭，让你受委屈了。”

吴静鼻尖发酸，流着眼泪却还带着笑。

……

订婚宴安排得很简单，两家主要亲人聚在一起相互认识一下，祝福这对新人。

回W市的前一晚，吴静收拾东西的时候很忐忑，偷偷看了王琦好几次。

王琦自然也知道，但是她心里还是不希望吴静再回去上什么班，无奈秦朔都答应了，她也不好再说什么。

第二天一早，秦朔拎着她的行李准备上车，还没走到门口，屋里就急匆匆地跑出来一个人。

“余妈？”秦朔奇怪地看着她，“你要干吗？”

余妈拖着一个箱子又拎着一个大袋子，跟他们一起走到门口，抬头对秦朔说，“跟你们一起啊。”

“啊？”吴静、秦朔一起惊讶道。

“秦太太也答应了，”余妈解释说，“小朔待几天就要回来，吴静一个人在那我还是不放心，我去照顾她。”

“这……”秦朔看了一眼吴静，吴静抿抿嘴有些歉疚，“我一个人可以的。您……”

“哎呀，”余妈害怕吴静推辞，直接打断她的话，“我是去照顾我孙子，你休想拦着我。”

说完，余妈就率先走出了房门，坐上了车子。

秦朔、吴静面面相觑，最后秦朔耸耸肩，吴静也叹了口气。

W市租的房子太小，现买太费时间，秦朔就重新在吴静的公司附近租了一套精装大户型，趁着有几天的空当，找了个搬家公司，把东西都移了过去，余妈也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进了自己的房间。

临走的时候，秦朔终于意识到余妈的重要性，因为他真的太放心不下了。

本就不善言辞也不懂体贴，走之前抓耳挠腮，憋半天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，“你走路的时候要小心。”

吴静：“……”

“不走路的时候也要小心。”秦朔补充道。

吴静：“……”

“那……”秦朔苦思冥想了半天，“吃饭的时候……”

“行啦！”吴静听不下去了，“你赶紧走吧。”

“……”秦朔呆站了一会，放弃道，“那好吧。”

吴静回到公司的时候，给各部门同事都发了喜糖，他们便知道她是休假去结婚了，一个个都打趣她可以做情报工作了，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。

吴静笑笑，没说话。

她能感觉到，自从自己当上了主管，张倩又生病，公司里很多人对她的态度就不一样了。

言多必失，她告诫自己，不管怎样，交友要谨慎。

自从开始恢复上班，吴静每天都换上了平底鞋，穿着宽松的衣物，开始别人不在意，但久而久之，就都看出了点端倪。

尤其是运营部里的这群年轻女孩，没结婚的、结过婚的、准太太的、准妈妈的，聚在一起不聊这些还能聊什么。

三个月后，吴静大方地跟别人谈起怀孕的事情，这件事便不再是私下里偷偷议论的话题。

吴静的身体不适合经常坐飞机，那两人相聚的事情就由秦朔来担当了。

基本上不到两周就会过来看一次，余妈照顾得细致，吴静性格和善，一切都很和谐。

过年的时候，吴静已经有五个多月了，但因为是第一胎，肚子并不明显，厚衣服一盖，不仔细看的话都看不出来。

秦朔在吴静家过的年，吃完年夜饭，两个人又一次穿过竹林，来到了那片稻田地里。

与上次不同，这次是无边无际的积雪，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白光。

“哎？”秦朔扶着她立在竹林边上，“你说，咱儿子是那晚上来的吗？”

吴静回忆了一下，“嗯”了一声，“应该是吧，在那之后做的几次都做措施了。”

秦朔点点头，望着这白茫茫的一片，笑了，“真好。”

“嗯？”吴静转过头看他一眼，“什么真好？”

秦朔没说话，也没看她，但是扶着她肩膀的手下移，摸在她鼓起来的肚子上。

吴静看着他的手，突然就明白了。

真好，是啊，那么美丽的夜空，我们都在。

关于究竟是什么时候请产假的问题，吴静也纠结了半天。

怀孕六个多月的时候，王琦就打电话让她赶紧休息，黄秀也跟着唠叨了半天。

可那个时候，吴静觉得自己还健步如飞，待在家里怪无聊的，就借着天高皇帝远，每天依然跑去上班。

直到，差点出了一点事故。

那次不是在上下班的路上，而是因为一次周末的逛街，由于余妈在家里做饭，吴静就独自一个人去了一趟超市，买了一大袋东西。

那个时候，吴静已经怀孕七个月了，她觉得走回家有些吃力，就在路边打了一个的士，赶巧那个时间点人很多，出租车司机在一个路口转弯的时候差点撞着一只小狗，一个急刹车把后座的吴静直接摔在副驾驶的后背上。

那一瞬间，吴静觉得自己出了一身汗，大概由于紧张，肚子也跟着抽搐了几下。

司机吓得脸都白了，回头不住地问她有没有事。

吴静平静了一下，告诉司机，目前感觉没事，但是还是先把她送到医院。

……

那晚，秦朔连夜就赶过来了。

进门的时候连鞋子也没换，余妈从房间里出来迎他的时候，发现他竟然出了一头的汗。

“她呢？”秦朔问。

“在屋里休息呢。”

“怎么样了？”秦朔边走边问。

“医生说今晚如果没什么动静应该就没事，让这段时间别剧烈……”

余妈的话没说话，秦朔就走进了屋。

吴静早就听到了他的声音，看到他的时候起身想坐起来。

秦朔走上前给她拿了一个靠枕。

吴静盯着他看，脸上又油又灰，还一脑门子的汗，坐下来老半天了还在不住地喘息。

“看什么？”秦朔没好气地问。

吴静知道他有些生气，嘴巴撇了撇，乖巧卖萌道，“看你好像变丑了。”

秦朔脸色未变，语气还是很生硬，“怨谁？”

吴静低着头抿抿嘴。

“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情况？”秦朔生气地说，“一个人跑去逛什么超市？”

吴静手指抠着被单上一截绣花，低头不吭声。

“这么笨重还拎着一大包东西，”秦朔继续说她，“还敢一个人打车……”

“你摸摸！”吴静突然打断他的话，笑着抓住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，“他在动。”

秦朔的注意力瞬间就集中到了自己的那只手掌。

“一定是你巴拉巴拉说个没完，”吴静说，“他听到了你的声音，觉得好烦啊，吵死了，就开始翻来覆去抗议呢。”

秦朔感觉到了那一阵胎动，心里瞬间软成一滩水。

他抬眼看着吴静咬着嘴巴，瞪着眼睛，一副乖巧又听话的样子。

“就这一次！”秦朔色厉内荏，知道自己生气竟然拿儿子来当挡箭牌。

那次过后没多久，吴静就请了产假。

陈善章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上班，吴静支支吾吾说了个大概时间。

其实她也不知道，什么时候还能回来。

吴静休假期间，住在S市的大别墅里。

白天在家里看看书，跟着王琦逛逛母婴店，晚上等秦朔回来沿着湖畔散散步。身心放松，吴静被养得白白胖胖的。

预产期在5月中旬，所以大家觉得4月份应该是安全的。

那天，吴静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，王琦应约出去有事，秦朔还在公司开会。

那种感觉之前没有过，吴静心里“咯噔”了一下，跟平时的下坠感不同，像是抽筋。她开始没太在意，直到十几分钟后又来了一次。

“余妈。”她坐着往厨房喊了一声。

余妈走过来询问。

“我肚子刚刚抽了几下。”吴静冷静地说。

余妈顿时紧张起来，“那……要不要去医院啊？”

“可是离预产期还有半个多月呢。”吴静说。

“傻孩子，这种事哪有那么准的。”余妈说道，“抽了几次？中间隔多久。”

“两次，中间……”话没说完，吴静又感觉到了一次，抽搐感比前两次要强，时间也要短。

“六分钟，”吴静看了眼时间，咬着牙忍着说，“这次是六分钟。”

这次，余妈是彻底急了起来，她给司机打了电话，给王琦、秦尧文、秦朔都打了电话，把已经备好的东西拿好，借着吴静两次宫缩的空隙，架着她坐上了车。

秦朔看到余妈打来的电话，心里就有些预感，得到消息的时候立马从公司开车去了医院。

到了待产室的时候，吴静正疼得死去活来，手攥得被单都快扯破了，心疼得不行。

没多久，医生过来检查宫口，吴静疼得大叫起来，急得秦朔差点吼了那医生。

“乖乖！”那医生对产妇和产妇家属的状态无动于衷，仿佛耳聋眼瞎，一副见多不怪的样子，他赞赏地点点头，“挺好挺好，已经七指了。”

秦朔：“？”

“推去产房！”医生对着旁边的护士说道。

于是，秦朔还没和吴静说上一句话，吴静就被推走了。

秦朔想跟进去，那医生眯了眯眼睛，斜眼看他一眼，悠悠道，“你确定？”

秦朔头还没来得及点，吴静就拽他一下，然后咬着嘴巴直摇头。

“啊？为什么？”秦朔伤心地问她。

吴静忍过一段疼痛，小声说，“你在，我，我就生不出来了。”

秦朔一头雾水。

医生在一旁撇嘴点点头“嗯”了一声之后，吩咐一旁的护士，“推进去！”

“……”秦朔还是想跟着，刚迈出一步，余妈就把他拽住了。

“好孩子，”余妈安抚着他，“别急，静静说得对。”

“可为什么？”秦朔急得差点蹦起来。

“因为女人啊，”余妈向他解释，“在没有爱人的情况下，会比谁都坚强。”

……

都说女人生孩子最痛苦的是产妇，可事实上，在产房等待的家属何曾不是备受煎熬呢。

推吴静进去的时候，医生说最多2小时吧，可吴静在里面待了4个半小时。

期间，秦朔不能进去，医生也没什么安慰的话，只是说，“有点难。”

守在门外的秦朔，差点都要哭了。

都说女人喜欢胡思乱想，男人又何尝不是，都是简单的人类，尤其是当自己的至亲和挚爱正在饱受着痛苦。

如果中间出了点意外，他该怎么活啊？

终于，随着一声啼哭，孩子出世了，7斤6两，大胖小子。